我不见强子已经四年有余了,却一直无法忘却他的背影。又快过年了,石家庄的年一如既往的无聊
我不见强子已经四年有余了,却一直无法忘却他的背影。
又快过年了,石家庄的年一如既往的无聊。我缩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朋友列表,数着明天能约哪些小伙伴出来吃个饭、打个麻将。远方烟花炸开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到耳边时已经相当零碎,但这似乎已是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过年气息。
那条信息就是这时候突兀弹出来的。
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曾经无数个日夜,我们在聊天框里激情互动指点江山,长到能从芜湖拉到沈阳大街的聊天记录是我们友谊的证明。
是强子,我已经四年没见到他了。
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四年前。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也把我的记忆一起划回了过去的时光。
过往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强子应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强子原名李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改掉这个名字,还因此挨了强爹一顿打。
我刚认识他时《征服》正在热播。在拉着我们组团观摩过后,李强认为自己也应该像刘华强一样,做一个敢爱敢恨的社会大哥,因此用尽威逼利诱的手段让我们喊他强哥。
但遗憾的是,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长相、成绩、家境,都和他的名字一样,扔进茫茫人海中溅不起一点水花。因此没人理他,大家都喊他强子。
强子做的事情也完全不像一个社会大哥,平日里遵纪守法,唯一一次干坏事,还是模仿刘华强去网吧白嫖。然后被老板一顿臭骂。
“真不是东西。”强子愤愤地骂了一句,然后第二天又一头钻了进去,带钱的那种。
是的,强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和我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俩能如此臭味相投。从街机、FC小霸王到DC土星PS1,当时街面上为数不多的游戏厅和电脑房被我们轮了个遍。最终在浩如烟海的游戏中,我们遇见了命中注定的《暗黑破坏神2》。
选择《暗黑2》的原因很简单——在当时一众需要点卡拨号费的网游中,《暗黑2》是我们当时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打很久又不收点卡钱的游戏——并且强子家里的破电脑刚好带的动。
虽然其他方面平平无奇,但这小子打起游戏来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在我还只知道用蓝白装在普通模式硬磨时,强子硬是靠扔在地上的满屏幕大紫耗死了地狱3BB,成功引来了其他伙伴的无限崇拜。唯独在那些时刻,他平凡的面容仿佛才会有些许霸气。
那些日子中,我们几乎在《暗黑2》里消耗了所有的课余时间。和几个币就能打通关的街机游戏不一样,这个几百兆的游戏玩起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普通、困难、地狱。总有更好的装备可以刷出来,总有更花哨的build等着我们去研究。
而后发售的《魔兽世界》更是在我们心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但很不幸的是,出身工人阶级的我们撸光了所有口袋,都没能凑出一台能畅玩WOW的电脑。强子更惨,他撸光了口袋,连去网吧的钱都没有凑够,更不要说昂贵的点卡了。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在白沙和红双喜混合成的烟雾里穿梭,站在别人背后过过眼瘾。
只不过,WOW在县城并不算主流,彼时的网吧还被各种传奇游戏占据,每每看到那些穿着翅膀疯狂farm的人,强子总是不屑地嘲讽一句:“都是《暗黑2》玩剩下的。”
这张图也预示了强子后来的故事
这话倒也没啥,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强子总喜欢冲上去当面教导对方,并且语气相当语重心长,仿佛一个长者对后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Too young,还是要学习一下,你看你这个搭配的属性……”
问题在于,网吧里面很多打游戏的人比他年纪还要大上许多,因此强子每次不是被骂就是被打。但他却一次次故技重施,仿佛能从中获得无尽的快感。直到有次碰上个满臂纹身的社会大哥,让他差点步了《征服》里瓜摊老板的后尘,才逐渐收敛。
直到我们升上高中,有了更充裕的零花钱,才有机会踏足艾泽拉斯宏大奇妙的世界。那段时间里,我和强子的大半伙食费都贡献给了点卡和学校附近那家黑网吧的老板。在这片崭新的世界里,我玩战士T,强子玩奶骑。那段时间,艾泽拉斯的每个地方几乎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强子成为了公会治疗的扛把子,我也成了公会里一个占坑摸鱼的副T。随后的高中、大学。我们一起在无数游戏中征战过,也如同每个玩家一样最终开始面对社会的拷打。
强子就是这么个人,故事也就是这么个故事。也许我们会像发生无数人曾经历过的那样,因为游戏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亦或在成长过程中渐行渐远,把这段因游戏而生的友谊封存在回忆里。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出现的话。
爱情
虽然她对我们的人生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但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大知道她是何模样,只能任凭脑海中的想象来构筑。记忆中的她,在与我们连麦时的声音相当甜美,或许还有一张让少年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俏颜,用强子的话说:“肯定比他妈林志玲还好看。”
当然,对我们来说最特殊的是,这个“他妈的比林志玲还他妈的好看的女孩”——玩《魔兽世界》。
和当时许多女孩子喜欢玩治疗不同,她狂热地执着于DPS,号练了一个又一个,热衷在我们这个罗汉公会中蹭副本位置。虽然她的技术也就一般,但人相当有亲和力。不管是灭团了互相甩锅,还是DKP计算出了矛盾,她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毕竟在宛如林志玲的声音面前,一群大老爷们也都不再好意思吵架。顺理成章的,她也就成为的公会的团宠。
作为公会里的首席治疗和摸鱼T,我们很自然地玩到了一起,关系也越来越好。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们很像两个舔狗。有什么装备我俩都留神要替她摇一个,有什么事情也都要为她出头。有次她被部落屠了,我们俩喊上一群兄弟守了那个人一天一夜尸。下本时,强子的战复也只对着她一个人卡CD丢,别人被Boss点名爆杀到鸡飞狗跳的时候,她的猎人永远安然无恙,惹得公会主T在YY频道里一阵怒骂:“强子你个重色轻友的狗B!”
到后来《暗黑3》出了以后,我们俩又迫不及待地把她也拉进了庇护之地。她玩了一个跑马流的圣教军,在大秘境里跑来跑去。我们跟在她后面清理没踩死的小怪。
说不清是哪个瞬间,也很难讲明白是日久生情还是荷尔蒙作祟。在一次次血腥的厮杀中,我逐渐意识到“她”似乎对我来说越来越“与众不同”了,我知道强子也是。
但和强子不同的是,我对她的喜欢止于有贼心没贼胆。她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南方大城市,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如此遥不可及。但强子却不一样,在他看来,行动有可能成功,不行动就只能幻想。随着毕业越来越近,强子的心也越来越像猫挠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爱情——也可能是幻想中的爱情,从线上变为线下:他决定去女孩的城市找她。
大学毕业后不久的一天,强子把我约出来,告诉了我他的追爱计划。当时我正在嚼一块海蜇,被吓得咯叽一下咬到了舌头。在接下来一顿饭的时间里,我痛切地向他陈述了网恋的危害。告诉他网上有很多不靠谱的人,兴许她是个人妖也说不定,又给他列举了无数网恋后-8000的惨痛案例。
我劝他一部分原因是我真的认为这事不靠谱;另一部分原因在我脑海回旋许久,却无法言之于口。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强子并没有听从我的劝告,而是反问我:“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你喜欢你也去找她啊!兄弟绝对不拦着,谁追到算谁的。”
话语在喉咙中吞吐几次,我却说不出任何话。要不要走出那一步?要不要让朦胧的幻想转化为现实?现实到底是达纳苏斯还是幽暗城?我没想过,也没有想的勇气。
能回应强子的,似乎只有一口闷下白酒。
一周以后,强子踏上了去往陌生城市的火车。我去送了强子,我们俩什么也没说,上车前他背对着我摆了摆手,留给我一个背影,然后一去就是四年,期间再没联系过我。
那个背影是强子留给我最后的记忆。
见面
学校门口的小饭馆,是我们无数次战斗到半夜后解决饥饿的地方,好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姗姗来迟,和多年前一样,强子总是迟到的那个人。
数年没见的我们,见面后甚至生出了一丝尴尬,不知道是该客套还是一如既往勾肩搭背。我突然想起了《征服》,脑子还没转过来,嘴里已经蹦出一句:“强子,刚来啊,都等你半天了。”
他愣住了,然后嘴角轻轻上扬,好像也回想起了一起看《征服》的时光。
我递了根烟给他,李强熟练的叼起,抬手挡风,点燃。拿烟手在寒风中些许颤抖,指缝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污泥。
“这次回来是不是准备结婚了?啥时候给兄弟喝喜酒啊?”
强子没说话,用沧桑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摇了摇头。我也看出了点什么,没再追问。在一口闷完一杯嘉禾后,强子打了个嗝,长出一口气,慢慢讲出了这四年的追爱故事。
强子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可以说,在这四年里,强子只在爱情的边缘蹭了蹭,然后就被生活拉扯到了千里之外。
强子到女孩的城市后,找了一份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工资不高,但生活足够了。工作之余,强子陪她逛街,给她买礼物,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刚开始生活确实如他想象中般绚烂,妹子对强子也挺好,对他这种不远万里网恋奔现的追爱行为不乏感动。
但一意孤行的爱情还是没抵过现实,妹子家庭富裕,有着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而强子不过只是个南漂的打工仔,房租都经常没有着落。两人每次谈婚论嫁都会转变为一场激烈争吵。几个月之后,和世界上大多数奔现的网恋一样,两个人还是分开了。
说到这里强子自嘲地摇了摇头,那时的他相当病态,明知道没什么希望了,但就是不愿意放弃,甚至求人让他在妹子工作的写字楼底下当了个保安,只为了每天能看她两眼。
这已经不是病态了,这是变态。
后来她估计也被这种无处不在的“视奸”整烦了,直接给强子开出了房本挂名带双车+188w彩礼的条件。望着自己这些年的银行卡入账记录,强子彻底死了心。
折腾了四年以后,身心俱疲的强子回到了石家庄,回到了原点。
强子点了根烟,用一种可以洞穿时光的沧桑眼神看了看我。“花了四年我才明白,爱情不是只有付出的。”他的样子像极了被封印了一万年的伊利丹。但我却完全没有悲伤的感觉,因为强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小时候他在网吧在连续半年没打到蛋刀,破防锐评伊利丹的样子。
“就是个傻X,一只老舔狗罢了!”
而他之后说的话更是在我心里引发了一场地震:“她那时其实喜欢的是你,只不过你怂的一批罢了。”
强子告诉我,她其实一直喜欢的就是我。只不过刚开始不忍心伤害强子,再加上被强子的行为感动,也就没有告诉他。直到分开后为了让强子死心才和盘托出。
我摁灭了还剩半根的红双喜,内心远没有表面平静。强子有着为了爱情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没有得到爱情。我本有得到爱情的机会,却因为自己的退缩与其擦肩而过,最后只能在原地感慨。命运就这样给我们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哥们现在买机票还来得及不?”压下莫名的心绪,我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而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我想再说点别的,但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口,也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我们俩的人生就像是两个齿轮,年轻的时候无比贴合,终日一起飞快的旋转。但分开后经过时间的磨损,早已无法再次啮合。我们之间的对话也像两个齿轮那样卡住了,我努力地想从记忆中搜索一些润滑剂让它转动起来,最后也只得落到曾经我们共同的爱好上。
“上网吧打会游戏?”我提议。强子有些沧桑的眼睛亮了起来。出了饭馆,我们来到了学生时代一直去的黑网吧。早已刻在记忆中的破烂招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装修豪华的网咖,其中坐客寥寥,没有了缭绕的烟雾,也没了往日爆满的盛景。
“打会什么?暗黑3还是WOW……”我边问边点开了游戏列表,问出的话也随着搜索结果的空白戛然而止。看了看右下角的日历,上面赫然写着1月24日。我突然意识到,时候已到,这些游戏的国服已经像昨天发的快递一样——寄了。
记得暴雪宣布国服停运的时候,我因为至少一段时间内要与心爱的游戏告别很是捶胸顿足了一阵。即使那时我已经很久没碰过暴雪的任何游戏。它就好像一个放在桌上落满灰尘的装饰品,即使不再欣赏也会因它的消失而伤感。
但随着事件的不断发酵,暴雪各种神奇的操作让我从惋惜到失望,最后渐渐变成了麻木。这位昔日的王者宛如一幅过期的油画,慢慢褪色开裂,从王座上剥落下来,最终碎成了一地的节操。那种伤感的情绪也逐渐远去,让我在面对着空荡的游戏列表时只剩沉默。
那玩点啥?我们俩突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好像……还有个能玩的?”强子小心翼翼地提议,随后指向了游戏列表搜索后唯一的结果——《暗黑破坏神:不朽》。
望着游戏下载的进度条,我突然有些感慨,当年《暗黑破坏神:不朽》公布的时候我曾无数次痛骂过它,说它不配成为暗黑全家桶的一员,但现在它却成为了联系我们脆弱友谊的唯一纽带。那一幕现在想来都还有些滑稽——两个大男人陷在网吧的沙发里举着两个手机疯狂地搓玻璃。但嘴里吐出的已经不再是像机关炮一般的骂街和指挥,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玩着玩着,我却忍不住想笑出声,笑我,笑他,也笑和暴雪一起离开的那些曾经。
那个女孩就像暴雪一样,即使我们对她倾注了再多的情感,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离我们而去。没有什么能一直陪伴我们走下去,也没有什么伤痛不能被时间治愈。青春终究还是远去了,当时被我疯狂诅咒上线即暴死的《暗黑:不朽》,却比暴雪国服活得更长。想到这里,我突然释怀了。陪伴我们几十年的暴雪都寄了,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这时强子又释放出了他深邃的眼神,我想他一定和我一样,在感叹世事的无常与青春的流逝。“很感慨吧,过去神一样的暴雪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你是不是想说王权没有永恒。”我问他。
“不,”强子摇了摇头,“好似,开香槟咯。”
我的内心瞬间感慨万千,没有人能永远年轻,无论是暴雪还是我们,终究都被时间磨平了棱角。我也不禁发出了感叹。
“没错。”我点点头。
结语
这天回去之后,强子微信告诉我她其实已经结婚了,还发来了一张结婚照。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符合我对她的所有想象。穿着婚纱的她正与新郎相视微笑,眼波如水,像是艾露恩的辉光,又像艾泽拉斯最美的晚霞。
强子没说错,确实比林志玲还好看。
照片上她的笑容很甜蜜,想必过得也很幸福。
“兄弟你知道吗,她结婚的时候邀请我了,我在现场,还笑了,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强子说。
我他妈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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